课堂受苦记

读MPA是去受苦，第一次听到这话是在雅思培训课上。为了备考，时常熬夜到凌晨。所以当老罗先生以一种很幽默的语调说这话时，我们深不以为然。然后有同学向那时还在英国的第五期学员印证，结论与老罗的一致。仍不以为然。我们的不以为然是有道理的：工作多年，文字多年，每月两三千字的课业，应该不算难吧。

真正进入MPA课程才发现其间的重重困难与痛苦。

首先当然是语言。关于语言困难的印证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片段。头两门课连蒙带猜，总能听出个大概，以为不过如此。后来听BBC新闻，几乎没有几句能完整理解的，才知道是教授与讲师们为了照顾我们这帮老外，放慢了语速，尽可能以我们能理解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深邃。这样的深入浅出应该是有难度和值得感谢的。有时想与导师交流，一肚子的思想讲到后来连自己都忘了在讲啥。外出问路时总是畏缩不前。凡此种种，所幸在十个月过后，总算改变了许多。

其次是课业。10个月，8门课，1篇论文，共约3万5千字，这是表面的。背后要辛苦得多。老外的理论，听1小时的课，要用10个小时的自学去消化。于是宿舍楼里天天到半夜还灯火通明。有同学在凌晨一点时下到院子里自我放风，后来宣告说几乎没有黑灯的窗户。虽是10个月间的常态，总令人不免感慨。我已不当学生很多年，我已不这样学习很多年。论文基本结束，借书证里留下了100多本的借阅记录。在这样的课业面前，外出是件很奢侈的事。当地有著名品牌集中营，名“T.K.MAXX”。想逃离课业时就去逛逛，运气好的还能以低价淘到一两件中意的名牌，算是自我奖赏。

困苦之事，饭菜是很值得一提的。刚开始时满城搜索，只为找到能烧又相对便宜的中国菜与调料。后来全班同学都知道“万利”超市可以买到5镑一斤的盒装豆腐，亚洲超市有2.5镑一公斤的青菜，奥迪超市有1镑10只的鸡蛋。如此斤斤计较，终于可以控制住预算，虽则烧一次饭要跑四五家店，也总算腿力有所值。况且责之所在，人人都学会了做饭，权当学习之外的意外收获。

困难之中，榜样的压力是无穷的。

有同学把英文当成中文讲，每回在路上走廊上遇到，脸上与口中却都离不开焦虑二字。有同学在难得一次的出游当中，居然带了下一门课的书在旅馆挑灯夜读。有同学每天在课业之外还坚持学英语两小时。28个同学，28份榜样。临近回国，有同学说，MPA苦则苦，精神的启益与收获或许会受用终生。

在英国，是很能看到些令人羡慕的东西的。比如遗产。我们住着1938年造的房子，里面基本设施一应俱全。虽然夜间隔壁鼾声清晰可闻，楼上脚步声如在耳侧，但英国人一副很珍惜的样子，显然没有推倒重来的意思。这是小的。后来逐渐到过除诺丁汉之外一些英国的其他城市，随处可见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建筑，或城堡，或教堂，或庄园，或民居，便有些见怪不怪了。只是一个国家能如此珍视自己的历史，一个民族能把遗产保护培养成一种全民自觉，能把历史与现实在形式上如此无限近地融合，应当是值得学习的。

比如制度。最常见的是公交车站从容淡定的候车队伍，没有围栏，没有指挥，但秩序井然。在英国办事，政府也好，企业也罢，按章循律，能办则办，不能办则罢，一般不用多费唇舌。

比如环境。宿舍外望是一个植物园，一墙之隔。园里四季花开不断，很是养心养眼。冬天散步到广场上，鸽子与人一起在冬日的暖阳下互相守望，令人心绪宁静。

比如人文。有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问路，一位英国女士担心说不清或是我们听不懂，把手中的行李随手放在墙脚，然后带我们穿过好几个街口。她很放心，倒是我们为她的行李安全捏了一把汗。城市设施和社会服务中的人文关怀是值得一提的。英国所有室内都禁烟，但街头的垃圾桶上往往为烟民们设有烟灰缸。再偏远的公厕，有三样东西是不会少的：冷热水，卫生纸和干手巾。如遇外出，火车汽车飞机都能在网上订票打印，既便宜又略去跑腿排队的麻烦。

   在英国，也是很能遇上些令人泄气的事情的。刚到诺丁汉时，到警局登记。有同学要交一张照片，没有按预约时间前去，遭拒。有同学看办理人员闲着，想提早几分钟办理，照样遭拒。因为银行内部转接时出错，有同学信用卡被封，前后去了六次才办成。有同学感冒，到诊所预约，上午去了说太晚，下午打电话说太早。同学笑称，如此看病，不如死了算了。如此种种，据说都是按制度办事，办理人员都会因为依循制度而没有责任。如此低效在国内是很难遇到了。于是想，制度虽好，但过于依循则少了灵活与创造，日积月累也许会成为一种沉重代价。